第 39 章 婆婆死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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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9 章 婆婆死了
昱橫見這事情要糟，矮著身繞了過去，躲在了一群孩子中間，這群孩子見憑空冒出了一個人，先是驚訝，緊接著很快認出了昱橫，在驚訝之餘卻是滿心歡喜。
昱橫豎起食指抵在唇間，示意他們千萬別出聲，隨即就是掃視一圈，見一個孩子眼熟，把他拉了過來，正是那次在營帳外領頭排隊喝粥的孩子。
領頭的孩子一見是他，頓時睜大了眼睛，但還算明事理，他沒出聲，示意其他人也不要出聲，然後就跟著昱橫，兩人一塊繞到了最近的一處農舍院中。
昱橫不說閑話，開門見山道：“我只想說一句，臨居城和臨舍村還沒被攻破，你們可千萬不要相信了那人的鬼話。”
領頭的孩子眼珠轉動，神色變了變，他也算是個大小孩，很有主見的樣子，隨即問道：“那他讓我們去臨舍城幹什麽？”
昱橫搖了搖頭，實話實說：“我也不知道，反正是沒什麽好事。”
此話一出，領頭孩子看向他的眼神有著些許遲疑，還時不時的看向村口：“你不是和他們一起的嗎？”
昱橫幹脆坐在了地上，將自己的身形徹底隱藏在了柵欄後面，和領頭孩子平起平坐：“是一起的，但我和他們是兩路人。”
領頭孩子再次朝著村口望了望，扭回頭問昱橫，求助的問：“那怎麽辦？我看我爹娘和其他人都挺相信。”
昱橫透過柵欄的縫隙朝外看了一會：“你爹娘也在，這好辦，你去說，你爹娘不可能不相信你。”
孩子有些垂頭喪氣，也跟著一塊坐在了地上，手指摳著泥土，悶聲道：“我爹說過，好死不如賴活著，如果立馬得死，那就不如委曲求全，說不定之後還能留條命在，這叫什麽，叫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沒柴燒。”
昱橫這才明白，這些村民不是不知道怎麽回事，但對於生死總抱著一絲僥幸，現在反抗明白的就是死路一條，如果跟著一起走了，或許還有活命的可能。
上次被圍在山洞裏，他們說不定就抱著這樣的想法，不能說這種想法不對，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立場，茍且活著也是個辦法，想到這裏，昱橫有些喪氣，就在這時，耳邊響起一陣呼嘯聲。
是羽箭破空的聲音，昱橫循聲望去，見一支羽箭破空而出，已然到了仇聚身前，仇聚雖然有些得意忘形，但多年為將的敏銳和戒備一直都在，他幾乎是自發而動，身子一側，險象環生的躲過了這一箭。
可他身後還站著一個人，仇聚躲得了，那人卻沒躲開，自然仇聚也沒相救，這支箭就是奔著仇聚的心口去的，這時正正的射進了那個人的心窩裏。
仇聚側步的時候，就這麽冷眼旁觀著那人口吐鮮血，仰倒在地，他雙目一凝，沒去管那人是受傷還是已經死了，眼裏殺機頓現：“有刺客。”
他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，之前要找的刺客卻在此時出現，似乎比上次的出手更為狠絕，這次顯而易見的就是沖著他來的。
他退後一步，腳後跟似乎碰著了什麽，他這才反應過來地上還躺著個人，回頭去看，後知後覺的確定了那個人確實是死了。
仇聚正要擡腿把那具屍體踢開，才剛擡起的腿還沒落下，又有一支箭拍馬趕到，這次是擦著他的頭皮飛掠而過，又釘入了一個人的眼窩，仇聚擡頭，驚恐的看到那人的眼珠破裂，鮮血從眼眶裏流了出來，糊滿了整張臉，就像是兇神厲鬼。
那人還沒來得及慘叫，箭尖從他的後腦勺出現，又是一個人當場斃命，癱倒在了地上。
仇聚像是老母豬鉆籬笆，進退維谷的擡著腿楞在當場，他這次是真的嚇壞了，似乎看到的是自己的死狀，他心有餘悸的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，再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臉。
清安村的村民幾乎就在同時看到如此慘烈的場面，嘩的一聲人群散開，兵荒馬亂的就要躲進附近的農舍。
仇聚迅速回魂，收回了擡起的腿，他的面前毫不避諱的橫著兩具屍體，顧不得了，或者是不想顧了，仇聚虛張聲勢的厲聲喝住：“不要動，動我就殺了你們。”
他已經將匕首插入了靴筒，掛在腰間的長刀出鞘，直指著場間每一個人，勉強撐著一副氣勢如虹的架勢，似乎如果有誰動上一動，就會被他這把刀當胸貫穿，或者是開膛破肚。
話音一出，沒人敢動，眾人僵在原地，都用一種極為恐懼的眼神看著他，仇聚像是受到了莫名的鼓舞，仰頭看向村莊後的大山，聲音洪亮：“你殺得了我們兩個人，你有本事就把我們所有的人都殺了。”
這箭的威勢，和臨居城箭樓射下來的箭毫無二致，昱橫想起了出城的林陽，他之前難道不是奔著山道去的？什麽時候又折了回來，還來了清安村。
躲在樹叢間的林陽確實殺不了這三百來號人，他的箭筒只有十幾支羽箭，就算把秋鹿山頂埋進土坑的箭盡數拿出來，加起來也最多三十支，只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。
林陽就在山腰，此時他從箭筒裏抽出了一支箭，依舊拉弓上弦，身形筆直，動作瀟灑，不過架勢雖然擺開，箭卻沒發出，他揚聲道：“我是臨居城的林陽，我想告訴大家，臨居城沒有破，臨舍城更沒有，兩座城都安然無恙，你們不用害怕，我們會保護好大家的。”
場間鴉雀無聲，所有的人都齊齊的把目光轉向了山上，他們想在這一刻齊聲歡呼，高聲慶祝，可在下一刻看到了仇聚手裏那把閃閃發光的刀，只能繼續保持沈默。
仇聚揚了揚手裏的長刀，嗤笑道：“神箭手林陽，好，你說的沒錯，不過現在就你一個人，你能保護的了這麽多人，可別和他們說臨居城的大軍來了這裏，說出來他們相信嗎，我們的大軍就圍在臨居城外，事實擺在眼前，你威名遠揚，功夫一流，箭術了得，一個人能逃出我們的包圍圈，可大家別忘了，他就一個人，一個人。”
話說完了，場間又是一片死寂，昱橫能聽到弓弦震顫的嗡鳴聲，他匍匐著，泥鰍一般的爬出了院，其場景有些難堪，實在不忍直視，但他也顧不得了，在大軍刀槍劍戟的威壓之下，想說服這些村民很難，可是現在去救一個人應該還算容易。
身後傳來那個領頭男孩的輕聲細語，像是在信誓旦旦的立誓，但氣勢實在不怎麽高：“我叫曹襄，會帶著他們一起去秋鹿山。”
昱橫稍稍弓起了腰，跪坐在了地上，回頭看了曹襄一眼，現在的他只能選擇相信曹襄，於是重重的點了點頭。
他要去找的是炎婆婆，脫離眾人視線範圍，他就從地上爬了起來，飛跑著在農舍間穿行，這次熟門熟路，他很快就到了炎婆婆的家門口，稍頓片刻，他還是小心翼翼的探頭朝裏面瞧了瞧。
林大爺和林大娘已經從大槐樹回了這裏，林大娘推了推躺在床上的炎婆婆，炎婆婆面朝著墻，一時沒被推醒，林大娘還想再推，卻被林大爺攔住：“我們還是自己跑吧，小陽關照我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。”
林大娘面露為難之色：“這怎麽可以，這鄉裏鄉親的，炎家之前可是幫了我們很多忙，雖然家裏就剩下了炎婆婆一個，但我們還是要帶上她一起走。”
林大爺跺了跺腳，嘆氣道：“你以為我願意啊，以後離開清安村，都不知道住哪，炎婆婆眼盲，我們帶著她多有不便，這路上萬一出什麽事，可怎麽是好。”
胸腔裏仿佛點燃了一根火心，林大娘站了起來，氣急敗壞的指著林大爺就罵：“你也知道婆婆眼盲，也知道路上要出事，我們就這麽把婆婆丟在這裏，你看外面這麽多當兵的，這如果在村裏搜起來，看到婆婆在這，他們手裏有刀，是要人命的。”
林大爺僥幸著道：“一個盲眼的老人，他們也不一定對她怎麽樣，但如果帶著她出門，這走路不方便，肯定會出什麽事。”
像是說到了為難之處，林大娘重新坐到床邊，也左右為難起來：“那也不能把她獨自一人就這麽扔在這裏，就算那些當兵的不殺她，那她一個人，沒吃沒喝的，怎麽過日子？”
昱橫在外面聽著，猜測那個小陽到底是誰，正要進屋，餘光掃到身後有人影閃過，他急忙去看，見林陽已經下了山，手中的弓弦未放。
林陽也看到了昱橫，兩人對視一眼，林陽沒什麽表情，昱橫退出了小院，壓著聲音道：“你怎麽進村了？”
林陽輕笑，不羈的晃了晃手裏的弓，輕松的出聲：“你怎麽不問我怎麽來了這裏？”
昱橫沒作聲，去看林陽的身後，他身後沒人。
林陽偏了偏腦袋：“我是跟著你來的。”
昱橫疑惑：“你明明走了山道。”
林陽又是一笑：“繞著一條小道走了回來，聽到你說要去清安村，我就跟著來了。”
“他人呢？”昱橫問的是晴無夜，關於林陽走了什麽小道，想想他在這裏數年，自然對這裏的地形了如指掌。
林陽挑眉，把彎弓背在了肩上：“那位晴將軍？對，我忘了你是妄加國的人，妄加國的兵。”
“少廢話！”昱橫現在都不想聽到對方說自己是什麽妄加國的兵。他臉上浮上怒意，惡狠狠的截斷了林陽的話。
林陽看向昱橫的眼裏有了些覆雜的情緒：“他去了山道，應該是去探查地形了，不過幸虧我跟著你來了清安村，才知道他為何要去走那條山道。”
“為什麽？”昱橫當時沒來得及問，晴無夜就走了，加上他也不想再知道一些打仗的事，因此也不高興追上去問。
林陽的眉毛依舊挑著：“你不知道，你們的大帥想的挺美，想著穿過秋鹿山下的山道，徑直到臨舍城下，又怕我們山道上有埋伏，就準備拉著清安村這些無辜的村民做擋箭牌，讓我們無從下手，好順順利利的引出埋伏，然後帶著你們這些人去攻占臨舍城，最後對臨居城來個四面包圍，甕中捉鱉，只是我沒想明白，你們怎麽派了晴無夜去探查情況。”
昱橫沈吟片刻，憤怒的一擺手：“他不知道，他們那些人就沒告訴他，他什麽都在猜，我開始也不明白，聽你這麽一說，現在才知道這些人的陰詭計策。”
這時，林大爺和林大娘從屋裏走了出來，昱橫見他們沒帶上炎婆婆，就知道他們已經商量好了自行逃跑。
林大爺和林大娘沒顧得上去看林陽一眼，先去看了院子裏的昱橫，兩人臉上現出窘迫之色，僵硬的站在院子中央。
昱橫與他們目光相接，一時無話可說，片刻後只覺有什麽不對，急忙跑進了屋，看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炎婆婆，似乎換了個動作，原先是面對著墻壁，這時是平躺著的，他走了過去，剛要彎腰去看，門口傳來林大娘的嗚咽之聲，哭聲越來越大。
昱橫心頭一沈，又去瞅林大娘，林陽站在門口，他不知道是怎麽回事，不過看到了林大爺面露土色，嘴唇哆嗦的厲害。
昱橫又把視線轉到了炎婆婆的臉上，見炎婆婆面色安詳，可被子的中間卻是隆起的，昱橫抽了抽鼻子，眉頭一皺，因為他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。
沒等昱橫擡手，林陽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到床邊，嘩啦一下，先他一步掀開了被褥，令他們兩人同時震驚的是，炎婆婆的手裏握著一把剪刀，刀尖已經深深的插進了自己的胸口，鮮血已經染紅了裏側的床單。
昱橫再次轉頭朝向門口，林大娘已經蹲下了身，嚎啕大哭起來，林大爺則是靠著門，一臉懊悔，臉色極差。
昱橫大踏步的走了過來，伸手就要去拽林大爺的衣領，被身後趕過來的林陽拉住胳膊，攔在當中，急急地道：“等下。”
昱橫幾乎是氣昏了頭，他嘴唇翕動，要說的話好半天才從牙縫間擠了出來：“等下什麽？”
林陽死死拽著他的胳膊，一本正經的道：“你沒看清嘛，這位婆婆是自殺的。”
聞言，林大娘擡手指了指林大爺，抹了抹臉上的淚水，哽咽著道：“都是他。”
林大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，不停的扇著自己巴掌，被林陽制止，他的手懸在半空，還在不停的懺悔：“都是我不好，是我說錯了話，讓炎婆婆聽到了，她覺得自己是累贅，就一剪刀刺死了自己。”
昱橫也跪倒在了地上，正對著已經殯天的炎婆婆，神色木然的仰頭看天，炎爺爺走了，炎蚩也被殺了，婆婆的心或許早就死了。
林大娘淚如雨下，她不停的抹著臉，抽泣著說不出話來，好半天才道：“婆婆臨走前，還掛念著他的孫子。”
昱橫的身體忽的一抖，似乎聽到了炎婆婆正在親切的喚他，小蚩！
然後他就答應著，就像他真的是炎蚩一般，極其自然的回應，婆婆，我在。
林陽已經出了小院，去看村口的情況，雖然大多數人都在村口，但還有少數人躲在村子裏，那些孩子在大人的掩護下退了回來。
林陽經常來清安村，這些人認得他，看到林大將軍來了村子，頓時欣喜若狂的無法自已，紛紛上前問：“林將軍，臨居城怎麽樣了？”
林陽神色肅然：“臨居城一切安好，我是偷偷潛出來查看情況，那混蛋有句話說的沒錯，我就一個人，救不了你們這麽多人，這樣，你們先躲進山裏，帶著這些孩子們，村口的那些人，我再看看能否有辦法救出他們。”
屋外的動靜昱橫聽得一清二楚，他站了起來，如今木已成舟，事已如此，再怎麽責備也無力回天，他上前拍了拍林大爺的肩，安慰道：“你們走吧，上山，或者去秋鹿山，總之要離開這裏。”
林大爺臉上還有愧色，翕動著嘴唇，也沒說出一個字，片刻後拉著林大娘跌跌撞撞的出了屋，林大娘臨走之前還問：“炎婆婆，她。”
沒等她說完，昱橫面沈似水，道：“我會把她葬了，就在大槐樹下。”
林陽目送著這些人上山，林大爺和林大娘走在最後面，走的時候還不停地回頭，不舍的看向了昱橫和林陽這裏，站了片刻後，猶豫不決的往山上走去。
村子裏只剩下了昱橫和林陽兩個人，其餘的都在村口和仇聚一行人對峙，兩人貓著腰閃進了離村口最近的一間馬廄邊。
昱橫扶著墻壁，小聲問林陽：“你可有辦法？”
林陽很是為難：“暫時想不出來，我手上羽箭所剩不多，一箭貫三，最多也就三十個。”
話音剛落，他面露狐疑，怎麽感覺昱橫和自己是一頭的，可他明明是妄加國的兵，自己是覆盆國的將，他立馬問道：“你呢？”
昱橫也搖頭，無視了林陽多餘的表情：“沒有，你還有一張弓，我手上可什麽都沒有，最多就是赤手空拳。”
頓了頓，昱橫又道：“你看他們圍了整個村子，幸虧清安村背靠大山，村民們還能往山上跑，不然還真是插翅難逃。”
這時，周圍傳來了悉悉索索的的聲音，昱橫探頭一看，神色頓時緊繃起來：“不好，他們進村了。”
林陽一手搭在昱橫的肩上，猶如兄長般的拍了拍，接著是重重一壓，道：“小師弟，我要走了。”
昱橫怔住，擡手指了指窗外，面露不快道：“你就丟下這些人不管嗎？”
林陽背起了弓：“我得回去找喬知府，或許他有辦法，仇聚帶走清安村的村民，一時三刻不會對他們下殺手，到時候他們走山道，我們可以放他們先過去，我經常來清安村，他們的臉我還是記得住的。”
昱橫看著林陽頭也不回，毫無留戀的走了，又回頭看了一眼清安村村口，他一個起落躍出了馬廄，輕車熟路的再次來到了炎婆婆家的院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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昱橫見這事情要糟，矮著身繞了過去，躲在了一群孩子中間，這群孩子見憑空冒出了一個人，先是驚訝，緊接著很快認出了昱橫，在驚訝之餘卻是滿心歡喜。
昱橫豎起食指抵在唇間，示意他們千萬別出聲，隨即就是掃視一圈，見一個孩子眼熟，把他拉了過來，正是那次在營帳外領頭排隊喝粥的孩子。
領頭的孩子一見是他，頓時睜大了眼睛，但還算明事理，他沒出聲，示意其他人也不要出聲，然後就跟著昱橫，兩人一塊繞到了最近的一處農舍院中。
昱橫不說閑話，開門見山道：“我只想說一句，臨居城和臨舍村還沒被攻破，你們可千萬不要相信了那人的鬼話。”
領頭的孩子眼珠轉動，神色變了變，他也算是個大小孩，很有主見的樣子，隨即問道：“那他讓我們去臨舍城幹什麽？”
昱橫搖了搖頭，實話實說：“我也不知道，反正是沒什麽好事。”
此話一出，領頭孩子看向他的眼神有著些許遲疑，還時不時的看向村口：“你不是和他們一起的嗎？”
昱橫幹脆坐在了地上，將自己的身形徹底隱藏在了柵欄後面，和領頭孩子平起平坐：“是一起的，但我和他們是兩路人。”
領頭孩子再次朝著村口望了望，扭回頭問昱橫，求助的問：“那怎麽辦？我看我爹娘和其他人都挺相信。”
昱橫透過柵欄的縫隙朝外看了一會：“你爹娘也在，這好辦，你去說，你爹娘不可能不相信你。”
孩子有些垂頭喪氣，也跟著一塊坐在了地上，手指摳著泥土，悶聲道：“我爹說過，好死不如賴活著，如果立馬得死，那就不如委曲求全，說不定之後還能留條命在，這叫什麽，叫留得青山在，不怕沒柴燒。”
昱橫這才明白，這些村民不是不知道怎麽回事，但對於生死總抱著一絲僥幸，現在反抗明白的就是死路一條，如果跟著一起走了，或許還有活命的可能。
上次被圍在山洞裏，他們說不定就抱著這樣的想法，不能說這種想法不對，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立場，茍且活著也是個辦法，想到這裏，昱橫有些喪氣，就在這時，耳邊響起一陣呼嘯聲。
是羽箭破空的聲音，昱橫循聲望去，見一支羽箭破空而出，已然到了仇聚身前，仇聚雖然有些得意忘形，但多年為將的敏銳和戒備一直都在，他幾乎是自發而動，身子一側，險象環生的躲過了這一箭。
可他身後還站著一個人，仇聚躲得了，那人卻沒躲開，自然仇聚也沒相救，這支箭就是奔著仇聚的心口去的，這時正正的射進了那個人的心窩裏。
仇聚側步的時候，就這麽冷眼旁觀著那人口吐鮮血，仰倒在地，他雙目一凝，沒去管那人是受傷還是已經死了，眼裏殺機頓現：“有刺客。”
他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，之前要找的刺客卻在此時出現，似乎比上次的出手更為狠絕，這次顯而易見的就是沖著他來的。
他退後一步，腳後跟似乎碰著了什麽，他這才反應過來地上還躺著個人，回頭去看，後知後覺的確定了那個人確實是死了。
仇聚正要擡腿把那具屍體踢開，才剛擡起的腿還沒落下，又有一支箭拍馬趕到，這次是擦著他的頭皮飛掠而過，又釘入了一個人的眼窩，仇聚擡頭，驚恐的看到那人的眼珠破裂，鮮血從眼眶裏流了出來，糊滿了整張臉，就像是兇神厲鬼。
那人還沒來得及慘叫，箭尖從他的後腦勺出現，又是一個人當場斃命，癱倒在了地上。
仇聚像是老母豬鉆籬笆，進退維谷的擡著腿楞在當場，他這次是真的嚇壞了，似乎看到的是自己的死狀，他心有餘悸的用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，再用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臉。
清安村的村民幾乎就在同時看到如此慘烈的場面，嘩的一聲人群散開，兵荒馬亂的就要躲進附近的農舍。
仇聚迅速回魂，收回了擡起的腿，他的面前毫不避諱的橫著兩具屍體，顧不得了，或者是不想顧了，仇聚虛張聲勢的厲聲喝住：“不要動，動我就殺了你們。”
他已經將匕首插入了靴筒，掛在腰間的長刀出鞘，直指著場間每一個人，勉強撐著一副氣勢如虹的架勢，似乎如果有誰動上一動，就會被他這把刀當胸貫穿，或者是開膛破肚。
話音一出，沒人敢動，眾人僵在原地，都用一種極為恐懼的眼神看著他，仇聚像是受到了莫名的鼓舞，仰頭看向村莊後的大山，聲音洪亮：“你殺得了我們兩個人，你有本事就把我們所有的人都殺了。”
這箭的威勢，和臨居城箭樓射下來的箭毫無二致，昱橫想起了出城的林陽，他之前難道不是奔著山道去的？什麽時候又折了回來，還來了清安村。
躲在樹叢間的林陽確實殺不了這三百來號人，他的箭筒只有十幾支羽箭，就算把秋鹿山頂埋進土坑的箭盡數拿出來，加起來也最多三十支，只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。
林陽就在山腰，此時他從箭筒裏抽出了一支箭，依舊拉弓上弦，身形筆直，動作瀟灑，不過架勢雖然擺開，箭卻沒發出，他揚聲道：“我是臨居城的林陽，我想告訴大家，臨居城沒有破，臨舍城更沒有，兩座城都安然無恙，你們不用害怕，我們會保護好大家的。”
場間鴉雀無聲，所有的人都齊齊的把目光轉向了山上，他們想在這一刻齊聲歡呼，高聲慶祝，可在下一刻看到了仇聚手裏那把閃閃發光的刀，只能繼續保持沈默。
仇聚揚了揚手裏的長刀，嗤笑道：“神箭手林陽，好，你說的沒錯，不過現在就你一個人，你能保護的了這麽多人，可別和他們說臨居城的大軍來了這裏，說出來他們相信嗎，我們的大軍就圍在臨居城外，事實擺在眼前，你威名遠揚，功夫一流，箭術了得，一個人能逃出我們的包圍圈，可大家別忘了，他就一個人，一個人。”
話說完了，場間又是一片死寂，昱橫能聽到弓弦震顫的嗡鳴聲，他匍匐著，泥鰍一般的爬出了院，其場景有些難堪，實在不忍直視，但他也顧不得了，在大軍刀槍劍戟的威壓之下，想說服這些村民很難，可是現在去救一個人應該還算容易。
身後傳來那個領頭男孩的輕聲細語，像是在信誓旦旦的立誓，但氣勢實在不怎麽高：“我叫曹襄，會帶著他們一起去秋鹿山。”
昱橫稍稍弓起了腰，跪坐在了地上，回頭看了曹襄一眼，現在的他只能選擇相信曹襄，於是重重的點了點頭。
他要去找的是炎婆婆，脫離眾人視線範圍，他就從地上爬了起來，飛跑著在農舍間穿行，這次熟門熟路，他很快就到了炎婆婆的家門口，稍頓片刻，他還是小心翼翼的探頭朝裏面瞧了瞧。
林大爺和林大娘已經從大槐樹回了這裏，林大娘推了推躺在床上的炎婆婆，炎婆婆面朝著墻，一時沒被推醒，林大娘還想再推，卻被林大爺攔住：“我們還是自己跑吧，小陽關照我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。”
林大娘面露為難之色：“這怎麽可以，這鄉裏鄉親的，炎家之前可是幫了我們很多忙，雖然家裏就剩下了炎婆婆一個，但我們還是要帶上她一起走。”
林大爺跺了跺腳，嘆氣道：“你以為我願意啊，以後離開清安村，都不知道住哪，炎婆婆眼盲，我們帶著她多有不便，這路上萬一出什麽事，可怎麽是好。”
胸腔裏仿佛點燃了一根火心，林大娘站了起來，氣急敗壞的指著林大爺就罵：“你也知道婆婆眼盲，也知道路上要出事，我們就這麽把婆婆丟在這裏，你看外面這麽多當兵的，這如果在村裏搜起來，看到婆婆在這，他們手裏有刀，是要人命的。”
林大爺僥幸著道：“一個盲眼的老人，他們也不一定對她怎麽樣，但如果帶著她出門，這走路不方便，肯定會出什麽事。”
像是說到了為難之處，林大娘重新坐到床邊，也左右為難起來：“那也不能把她獨自一人就這麽扔在這裏，就算那些當兵的不殺她，那她一個人，沒吃沒喝的，怎麽過日子？”
昱橫在外面聽著，猜測那個小陽到底是誰，正要進屋，餘光掃到身後有人影閃過，他急忙去看，見林陽已經下了山，手中的弓弦未放。
林陽也看到了昱橫，兩人對視一眼，林陽沒什麽表情，昱橫退出了小院，壓著聲音道：“你怎麽進村了？”
林陽輕笑，不羈的晃了晃手裏的弓，輕松的出聲：“你怎麽不問我怎麽來了這裏？”
昱橫沒作聲，去看林陽的身後，他身後沒人。
林陽偏了偏腦袋：“我是跟著你來的。”
昱橫疑惑：“你明明走了山道。”
林陽又是一笑：“繞著一條小道走了回來，聽到你說要去清安村，我就跟著來了。”
“他人呢？”昱橫問的是晴無夜，關於林陽走了什麽小道，想想他在這裏數年，自然對這裏的地形了如指掌。
林陽挑眉，把彎弓背在了肩上：“那位晴將軍？對，我忘了你是妄加國的人，妄加國的兵。”
“少廢話！”昱橫現在都不想聽到對方說自己是什麽妄加國的兵。他臉上浮上怒意，惡狠狠的截斷了林陽的話。
林陽看向昱橫的眼裏有了些覆雜的情緒：“他去了山道，應該是去探查地形了，不過幸虧我跟著你來了清安村，才知道他為何要去走那條山道。”
“為什麽？”昱橫當時沒來得及問，晴無夜就走了，加上他也不想再知道一些打仗的事，因此也不高興追上去問。
林陽的眉毛依舊挑著：“你不知道，你們的大帥想的挺美，想著穿過秋鹿山下的山道，徑直到臨舍城下，又怕我們山道上有埋伏，就準備拉著清安村這些無辜的村民做擋箭牌，讓我們無從下手，好順順利利的引出埋伏，然後帶著你們這些人去攻占臨舍城，最後對臨居城來個四面包圍，甕中捉鱉，只是我沒想明白，你們怎麽派了晴無夜去探查情況。”
昱橫沈吟片刻，憤怒的一擺手：“他不知道，他們那些人就沒告訴他，他什麽都在猜，我開始也不明白，聽你這麽一說，現在才知道這些人的陰詭計策。”
這時，林大爺和林大娘從屋裏走了出來，昱橫見他們沒帶上炎婆婆，就知道他們已經商量好了自行逃跑。
林大爺和林大娘沒顧得上去看林陽一眼，先去看了院子裏的昱橫，兩人臉上現出窘迫之色，僵硬的站在院子中央。
昱橫與他們目光相接，一時無話可說，片刻後只覺有什麽不對，急忙跑進了屋，看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炎婆婆，似乎換了個動作，原先是面對著墻壁，這時是平躺著的，他走了過去，剛要彎腰去看，門口傳來林大娘的嗚咽之聲，哭聲越來越大。
昱橫心頭一沈，又去瞅林大娘，林陽站在門口，他不知道是怎麽回事，不過看到了林大爺面露土色，嘴唇哆嗦的厲害。
昱橫又把視線轉到了炎婆婆的臉上，見炎婆婆面色安詳，可被子的中間卻是隆起的，昱橫抽了抽鼻子，眉頭一皺，因為他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。
沒等昱橫擡手，林陽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到床邊，嘩啦一下，先他一步掀開了被褥，令他們兩人同時震驚的是，炎婆婆的手裏握著一把剪刀，刀尖已經深深的插進了自己的胸口，鮮血已經染紅了裏側的床單。
昱橫再次轉頭朝向門口，林大娘已經蹲下了身，嚎啕大哭起來，林大爺則是靠著門，一臉懊悔，臉色極差。
昱橫大踏步的走了過來，伸手就要去拽林大爺的衣領，被身後趕過來的林陽拉住胳膊，攔在當中，急急地道：“等下。”
昱橫幾乎是氣昏了頭，他嘴唇翕動，要說的話好半天才從牙縫間擠了出來：“等下什麽？”
林陽死死拽著他的胳膊，一本正經的道：“你沒看清嘛，這位婆婆是自殺的。”
聞言，林大娘擡手指了指林大爺，抹了抹臉上的淚水，哽咽著道：“都是他。”
林大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，不停的扇著自己巴掌，被林陽制止，他的手懸在半空，還在不停的懺悔：“都是我不好，是我說錯了話，讓炎婆婆聽到了，她覺得自己是累贅，就一剪刀刺死了自己。”
昱橫也跪倒在了地上，正對著已經殯天的炎婆婆，神色木然的仰頭看天，炎爺爺走了，炎蚩也被殺了，婆婆的心或許早就死了。
林大娘淚如雨下，她不停的抹著臉，抽泣著說不出話來，好半天才道：“婆婆臨走前，還掛念著他的孫子。”
昱橫的身體忽的一抖，似乎聽到了炎婆婆正在親切的喚他，小蚩！
然後他就答應著，就像他真的是炎蚩一般，極其自然的回應，婆婆，我在。
林陽已經出了小院，去看村口的情況，雖然大多數人都在村口，但還有少數人躲在村子裏，那些孩子在大人的掩護下退了回來。
林陽經常來清安村，這些人認得他，看到林大將軍來了村子，頓時欣喜若狂的無法自已，紛紛上前問：“林將軍，臨居城怎麽樣了？”
林陽神色肅然：“臨居城一切安好，我是偷偷潛出來查看情況，那混蛋有句話說的沒錯，我就一個人，救不了你們這麽多人，這樣，你們先躲進山裏，帶著這些孩子們，村口的那些人，我再看看能否有辦法救出他們。”
屋外的動靜昱橫聽得一清二楚，他站了起來，如今木已成舟，事已如此，再怎麽責備也無力回天，他上前拍了拍林大爺的肩，安慰道：“你們走吧，上山，或者去秋鹿山，總之要離開這裏。”
林大爺臉上還有愧色，翕動著嘴唇，也沒說出一個字，片刻後拉著林大娘跌跌撞撞的出了屋，林大娘臨走之前還問：“炎婆婆，她。”
沒等她說完，昱橫面沈似水，道：“我會把她葬了，就在大槐樹下。”
林陽目送著這些人上山，林大爺和林大娘走在最後面，走的時候還不停地回頭，不舍的看向了昱橫和林陽這裏，站了片刻後，猶豫不決的往山上走去。
村子裏只剩下了昱橫和林陽兩個人，其餘的都在村口和仇聚一行人對峙，兩人貓著腰閃進了離村口最近的一間馬廄邊。
昱橫扶著墻壁，小聲問林陽：“你可有辦法？”
林陽很是為難：“暫時想不出來，我手上羽箭所剩不多，一箭貫三，最多也就三十個。”
話音剛落，他面露狐疑，怎麽感覺昱橫和自己是一頭的，可他明明是妄加國的兵，自己是覆盆國的將，他立馬問道：“你呢？”
昱橫也搖頭，無視了林陽多餘的表情：“沒有，你還有一張弓，我手上可什麽都沒有，最多就是赤手空拳。”
頓了頓，昱橫又道：“你看他們圍了整個村子，幸虧清安村背靠大山，村民們還能往山上跑，不然還真是插翅難逃。”
這時，周圍傳來了悉悉索索的的聲音，昱橫探頭一看，神色頓時緊繃起來：“不好，他們進村了。”
林陽一手搭在昱橫的肩上，猶如兄長般的拍了拍，接著是重重一壓，道：“小師弟，我要走了。”
昱橫怔住，擡手指了指窗外，面露不快道：“你就丟下這些人不管嗎？”
林陽背起了弓：“我得回去找喬知府，或許他有辦法，仇聚帶走清安村的村民，一時三刻不會對他們下殺手，到時候他們走山道，我們可以放他們先過去，我經常來清安村，他們的臉我還是記得住的。”
昱橫看著林陽頭也不回，毫無留戀的走了，又回頭看了一眼清安村村口，他一個起落躍出了馬廄，輕車熟路的再次來到了炎婆婆家的院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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